作者:{口子爷} 作者:亮兄 一次跟妈妈闲聊,她说起了我读书时她借钱的往事。那时候学校每次考试还要收考卷费。大约是在中学的时候,临近期末考试了,我放学回来,跟妈妈说,学校要收七百块的考卷费,过两天要交上去。然后,我问妈妈:“家里有钱交考卷费吧?”那时候家里非常拮据,虽然妈妈从来没有缺过我在学校的任何费用,但我还是常常为此担心不已。她马上非常干脆地回答说:“放心吧。有。”她做完饭,一家人吃完,她又收拾了碗筷。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,妈妈准备出门去借钱。她手里只有两百块钱多一点点,还差五百。出了门,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“你不知道,那时候有多难。”妈妈说。她站在家门前,焦急得不得了。恰好这时候,住在我家后面山坡上的三爷爷悠哉悠哉地从山坡上往下走过来了。妈妈说,你三爷爷每次出门,都要在手里抓一把瓜子或者花生,一边走,一边剥着吃。三爷爷是专门做棺材的木匠,攒了不少的钱。但管家的是三奶奶,三奶奶性子出了名的泼,骂人的水平堪称一流,方圆十几里没有遇到过对手。三奶奶正在三爷爷后面骂人,被骂的应该就是三爷爷。三爷爷不敢回言,三十六计走为上策。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逃离家里的三爷爷经过我家的时候,看到我妈焦急的样子,忍不住问道:“你怎么啦?”妈妈说:“我儿子要交考卷费,七百块。”妈妈和三奶奶一辈子亦敌亦友。如果是两家之间发生了矛盾,两人互不相让。即使三奶奶骂人的功夫几乎让村里所有人闻风丧胆,唯独妈妈不怕她。仿佛称霸江湖的屠龙刀到了我妈妈这里只能切切菜。如果是我家跟别人家发生了矛盾,三奶奶不问事情缘由,就舍命维护我妈妈,以骂功助阵,生怕别人欺负她。两家之间的关系在亲人和仇家之间极限来回拉扯。因此,我妈妈从来没有想过找三爷爷三奶奶借钱。三爷爷听了,立即小声说道:“还差多少?我这里有三百二十块打牌的钱,你婶不知道,可以借你三百。你不要告诉你婶,不然她要找你讨的。”说话间,三爷爷从兜里掏出私房钱来,都是打牌的零钱,数了二十,将剩余的钱塞到我妈妈手里。这完全出乎妈妈的意料。一时之间,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感谢三爷爷。临走,三爷爷又放了一把瓜子在妈妈手里,说:“都会过去的,不要操心!”然后继续悠哉悠哉地往前去了。“还差两百。”妈妈说。虽然不够,好歹要借的少了一些。妈妈硬着头皮去了燕子伯母家。燕子伯母和我妈妈关系比较好,家里比一般人家宽裕些。但是那时候的农村,家家户户的差距并不是很大,好过也好不到哪里去。燕子伯母从衣柜里拿出了全部家当,一百四十块钱。燕子伯母说,外面还有一些欠款,等我要回来了再给你。妈妈说,来不及了。考卷费后天就要交。燕子伯母想了想,说,大哥不是刚刚满了六十岁吗?应该收了一些人情。你去借六十块,应该能借到。她说的大哥就是我大伯。大伯是我家族里上一辈人中最年长的,所以那一辈人都叫他大哥。“时间好快呀。那时候他刚满六十岁,现在我都六十多了。”妈妈说。妈妈借了一百四十块,却没有去大伯家。因为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,估计大伯一家都睡了。不能为了借钱吵醒人家。第二天早上,妈妈去池塘洗衣,碰到了细伯伯。细伯伯,便是大伯的老婆,按道理应该叫大伯母。不过我们那边叫法不太一样。我们把大伯的老婆叫做细伯伯,把大爷爷叫做大嗲,大爷爷的老婆叫做细嗲。把排行最小的爷爷辈叫做满嗲,满嗲的老婆叫做细满嗲。妈妈在洗衣池塘边开口问细伯伯借钱。细伯伯说:“前阵子收了些人情,付了赊酒和赊菜的桌席钱,还了一些账,还剩了一点。你要多少?”那时候村里摆宴席,一切对外的开支都可以赊欠,酒钱菜钱还有人工钱,都欠着。等收了人情,再一笔一笔付出去。妈妈便将前一天借了谁的,借了多少,一一说给细伯伯听,然后说:“还差六十块。你有没有?”细伯伯将打湿的手往身上抹了抹,从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红布包,解开之后,里面裹着一张写满了人名和金额的纸——那是收人情时的记录,这次收了人家多少,下次就要还人家多少,倒像是打了许多欠条——打开纸,才露出一叠压得平平整整,如一块块饼干的钱来。细伯伯数了两百块钱,要给我妈妈。“我只差六十。”妈妈说。“谁像你这样借得零零碎碎的?借我两百好了,把那一百四十块还给燕子吧。”细伯伯说。妈妈收下饼干一样的钱,都不敢折一下,怕它断了碎了。洗完衣服,妈妈将头一天在燕子伯母那里借的一百六十块钱还回去了。妈妈松了一口气。考卷费终于凑齐了。她从燕子伯母家往回走,刚走到家门口,就碰到了香兰姨。或者说,香兰姨在我家前面等着我妈妈出现。按照村里的辈分,我应该叫香兰姨做香兰奶奶。她的儿子跟我同年,是我的发小,也是从小学到高中十多年的同学。如果叫她做奶奶,就要叫我的发小同学做叔叔,我只好抛弃了传统的叫法,叫她香兰姨。但是我的发小同学叫我妈做姐,叫我爸做哥,叫我的时候喊名字。发小同学本是铁匠世家,可是世代变换,早没有人去铁匠铺买锄头菜刀镰刀了,商铺里的铁具虽然没有那么耐用,但是价格实惠多了。他的父亲学了一辈子的手艺活儿,到头来分文不值。他的爷爷那一辈还能用吃苦换来较为丰厚的报酬,父亲那一辈连吃苦的机会都没有了。经济状况自然一落千丈,日子过得非常艰难。香兰姨见了我妈妈,焦急地问道:“我家孩子要考卷费,你家也一样吧?”妈妈点头。这时候妈妈脸上已经没有了焦急的神色。“你凑齐了吗?”香兰姨问。对那时候的农村普通人家来说,七百块钱不太可能都是整的,必定是七拼八凑才拿得出来。“手里只有两百,其他都是借的。”“找谁借的?”香兰姨问。妈妈刚要开口,想起三爷爷特意交代过不能说,只好改口说:“不能说,反正是借到了。”香兰姨试探道:“你有路吗?我这边还没凑齐,能借的都借过了,还差一点儿。”妈妈想起刚才洗衣的时候,细伯伯洗完衣服提了桶刚走,一起在水边洗衣的晓晓伯母说:“哎,你早不跟我讲,我那里有五百块钱。你早跟我说,就不用找了这个又找那个,东拼西凑的。”妈妈知道晓晓伯母手里有点儿钱,但是从来没有找她开过口。“她喜欢跟别人比较,总要压过别人一头。穿了好衣服要给穿不起的人看,吃了好东西要给吃不到的人说。我是过得不如她,但没觉得低她一等。她总要别人在她面前低马。只要我低马,她会借给我。所以再难我也没找她借过钱。”妈妈对我说。在本地方言里,低马是示弱的意思,仿佛是一个人要上马,另一个人要俯下身来,托那个人骑上去。妈妈给香兰姨指了一条路。没有办法,借钱难免低人一等。何况是第二天就要交钱了。香兰姨去了晓晓伯母家,说了来意。晓晓伯母在家里一会儿忙这个,一会儿忙那个,就是不搭言,不提钱的事。香兰姨坐了两个小时,没能借到钱。我问妈妈:“后来怎么弄的呢?总不会没交考卷费吧?”就算没交考卷费,学校也不会不让学生参加考试。考卷费是上课时收取的,同学们都会知道谁没有交。这对一个学生来说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。妈妈说:“当然还是凑齐了。当时我们再难,也不会让你们知道。”“从哪里借的?”我问。妈妈笑了,说:“后来我带她去燕子伯母那里借了我还的一百六十块,又找细伯伯借了一百块。”原来如此。“那时候我在砖厂烧砖,人家三班倒,我两班倒。工资一发,赶紧去还钱。三爷爷那三百块钱过了半年才还上,我很愧疚,但他一次都没有讨过。”“怎么要半年这么久?”“那时候生活哪有那么容易?旧账销了,又有新账。拆了东墙补西墙。反正呢,欠了的,就一定要还。” —END— 今日好物 亮兄短篇小说集,全三册。都是像上文中一样的小故事,有点虚幻,又有点真实,很适合孩子,保住他们的童心,增加文字的滋养。 ▼点击链接即可下单 今天次条是珍珠首饰合集 莹润饱满,优雅大气,价格也亲民 即将母亲节 送给自己或长辈都合适 多种款式,69元起 ▼点击链接即可下单 (本文内容含有广告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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